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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明末渊虚之羽》游戏画面
今年夏天，一款名为《明末·渊虚之羽》的国产游戏，一发售就引起了巨大的争议，大批水军在带剧情节奏，认为游戏名字里有“明末”二字，却没有杀鞑子，而是将四川本地势力当做对手，甚至大西王张献忠和手下也成了游戏里的boss，显然立场有问题！这场节奏带着大量不玩游戏的网友怒喷游戏，一时间也是蔚为壮观。
而这场奇特的争议，恰好把一个三百多年的老话题重新拉回了公众视野——历史上的张献忠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？尤其是他“屠蜀”的传闻，到底是真是假？要解开这个谜团，我们还得从一场惊人的考古发现说起。
一、石牛对石鼓，金银万万五
在四川彭山区的江口镇，一直流传着一首神秘的童谣：“石龙对石虎，金银万万五。谁人识得破，买尽成都府。”这首童谣指向了一个巨大的秘密——传说中明末领袖张献忠兵败沉江的宝藏。关于这件事，不少地方史料都有零星记载。比如清朝人杨鸿基《蜀难纪实》记载:“（张献忠）于是括府库民兵之银,载盈百艘,顺流而东。”意思是张献忠把搜刮来的金银装了上百艘船，打算顺江运回老家。而更直接的记载来自《彭山县志》，书里说张献忠的船队在江口遭遇了明朝将领杨展的伏击，“贼舟尽焚，士卒糜烂几尽，所掠金玉珠宝及银鞘数千百，悉沈水底。”。
江口镇的石龙
多年来，这个传说吸引了无数人前来寻宝，但都一无所获，以至于人们渐渐觉得这或许只是个传说。直到2016年，国家文物局正式批准对江口沉银遗址进行考古发掘，这个流传了三百多年的秘密才终于迎来了真相大白的一天。经过连续数年的科学发掘，考古队从岷江河底的泥沙中，清理出了数以万计的珍贵文物。这里面有大量的金、银、铜钱，更有明朝册封藩王时才会使用的金册、银册，以及各式各样精美的金银首饰和器皿。最关键的证据，是刻有张献忠政权年号“大西”的银锭，以及他用来赏赐有功将士的“西王赏功”金、银币。这些沉睡了三百多年的实物证据，以无可辩驳的方式证实了历史记载的准确性——张献忠的宝藏，真的沉在了这里。
考古发现的银锭
二、被夸大的“屠蜀”历史
江口沉银的发现，不仅仅是找到了宝藏，它更像一把钥匙，打开了重新审视“张献忠屠蜀”这一历史悬案的大门。长期以来，在清朝官方史书的定性下，张献忠被描绘成一个杀人成性的魔王。比如《明史》里就说他“性狡谲，嗜杀，一日不杀人，辄不乐。”甚至在民间故事里，他还立下“七杀碑”，要将人赶尽杀绝。在这些叙述中，明末四川的人口锐减，完全是张献忠一人之过，以至于后来不得不靠“湖广填四川”来恢复生机。但江口出水的巨额财富，却让这个“定论”产生了巨大的动摇。
首先，从常理和逻辑上讲，一个统治者将自己领地内的百姓全部杀光，是极其不合理的。百姓是政权赖以生存的基础，他们提供赋税和兵源。杀光了百姓，等于自断根基，这对于一个想要建立王朝、当皇帝的人来说，是难以想象的。
其次，“湖广填四川”并非清朝的独创，也不是因为张献忠才出现的。早在明朝，由于四川盆地内人口分布不均，就已经存在自发的移民潮。明末清初长达数十年的战乱，不仅仅有张献忠的大西军，还有明朝官军、清军、以及各种地方武装势力在四川反复拉锯，共同导致了人口的巨大损失。将这个后果完全归于张献-忠一人，显然有失公允。
最有力的一点反驳，正是江口沉银本身。试想，如果四川真的被屠戮成了“千里无烟，白骨蔽野”的无人区，那么张献忠这数以万计的金银是从哪里搜刮来的？如此庞大的财富，只能从一个仍然拥有相当人口规模和经济基础的社会中获得。这些金光闪闪的宝藏，恰恰从侧面证明了，在张献忠占据四川的时期，这里远非传说中寸草不生的地狱。
通过江口沉银的考古发现，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：“张献忠屠蜀”的说法，即便不是完全的捏造，也必然是经过了极大的夸张和扭曲。张献忠作为农民起义领袖，其行为中必然带有残酷和暴力的一面，尤其是在对待明朝宗室、官僚和地主阶级时，他的手段是血腥的，这一点我们无需为其辩护。但是，将明末清初四川人口锐减的这口黑锅，完全扣在他一个人头上，将其塑造成一个以杀人为乐的变态魔王，这背后则有着深刻的政治目的。民国时期就有学者说：“满汉兵丁所杀，殆不下于献贼……盖扬州十日、嘉定三屠之事，到处行之，而川人真靡有孑遗矣。清人纪载胥以此归之献忠，殆成王败寇之公例，其实未必然耳。”这话说得在理。清朝作为新的征服者，为了树立自身统治的合法性与正义性，就必须将前朝的失败者和反抗者，尤其是农民起义军，描绘成无恶不作的匪寇。通过将张献忠“妖魔化”，清朝统治者便能顺理成章地将自己打扮成“解民于倒悬”的救世主。因此，“张献忠屠蜀”这个说法，更像是一种服务于新王朝政治宣传的工具。历史的复杂性就在于此，它并非简单的非黑即白。江口沉银的意义，就是让我们有机会拨开历史的迷雾，去看见那些被官方叙事所遮蔽的、更接近真实的另一面。
张献忠：《“张献忠屠蜀”与清朝政治合法性之建构》，《中国史研究动态》2016.5
兰维：《沉银重现：四川江口古战场遗址探微》，《文明》2020.4
四川考古所：《四川眉山彭山江口明末战场遗址ⅡT0767 发掘简报》，《文物》2018.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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